第四届中东欧博览会上的零售机器人。(唐严 摄)
昨天傍晚，第四届中国—中东欧国家博览会在宁波落下帷幕。
塞尔维亚Vet Planet品牌展商亚历山大·布兰科夫特意在宁波国际会议中心B区102会议室门前驻足，用手机定格这扇“中国大门”。
3天前，正是在这里，他与宁波保税区八二国际贸易有限公司签下超2亿元的采购协议，标志着塞尔维亚原装宠物保健品首次叩开中国市场的大门。此前，因成分准入限制，这类商品长期难以进入中国市场。2024年起，Vet Planet与宁波伙伴联合攻关，修改多版配方，最终研发出祛泪痕滴眼液、肠胃调理膏等“中国特供”宠物保健品。
“我们准备了近100款符合中国标准的宠物保健品，从犬猫到异宠全覆盖。”布兰科夫抚摸着展品上的中文标签，眼神灼灼，“这扇门后，是超3000亿元的中国宠物产业蓝海”。
一款宠物保健品的“闯关记”，恰是11年来宁波深度服务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合作的缩影。
今年适逢中欧建交50周年，这条始于宁波的“黄金通道”，正成为中欧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鲜活注脚。
中东欧好物——水晶制品。(唐严 摄)
从“试水”到“深潜”
2014年6月，宁波国际会展中心，首届中东欧特色商品展现场。
还未踏入展馆，保加利亚玫瑰酒的馥郁、斯洛伐克蜂蜜酒的清甜、匈牙利贵腐酒的醇厚已交织成一片异域香气。波兰甜饼、斯洛伐克巧克力饼的展台前，试吃者排起长队，但问价者寥寥——“这酒名字拗口”“饼干太甜了吧”，参展商攥着计算器，眼神里既有期待，也有忐忑。
这是中国与中东欧之间的“第一次大型相亲会”，也是一次“双向试水”的交响。
彼时，中国进口市场被法国红酒、意大利奶酪占据，中东欧商品如同闯入陌生舞会的“异乡人”。
中东欧展会的11年“全勤生”陈薏记得很清楚，2015年她在宁波开出全国首家中东欧商品馆时，首批进口的2万瓶波兰牛奶足足卖了两个多月。“真是急得跳脚。”她说，“那时没人相信，中东欧牛奶能挤进中国家庭的冰箱。”
2014年，在中东欧国家特色产品展馆里，参展国的企业代表积极推销自己的产品。(丁安 摄)
宁波的破局之道，藏在“笨功夫”里——
建通道：开通直飞布达佩斯客运航线，宁波舟山港与中东欧五港缔结“海上姻缘”；2024年底“中欧快航”26天直抵德国威廉港，再通过多式联运，30天内可运抵匈牙利、捷克、波兰等中东欧主要国家，较传统方式减少12天；
破规则：海关首创“中东欧通关一件事”，农食产品通关时间压缩40%，十年间准入商品从20种增至126种；
育生态：3.2万平方米中东欧国家特色商品常年馆落地，70家贸易商、37个国家馆、5000款商品构筑“永不落幕的博览会”。
多年来，波兰牛奶从月销万瓶到年销千万瓶，货架从宁波铺向全国3000家超市；匈牙利贵腐酒登上米其林餐厅酒单，斯洛文尼亚滑雪装备进驻北方雪场……
陈薏的“购物车”早已跨越乳制品，拓展至美妆、护肤品，代理品牌覆盖中东欧四国。
“现在别说2万瓶牛奶了，就算2万瓶化妆品也‘撑不到’2个月！”站在第四届中东欧博览会现场，她身后的大屏滚动着“中东欧+”的版图——这场始于舌尖的“初遇”，终成改写贸易的序曲。
商务部数据显示，自2012年中国—中东欧国家合作机制建立以来，中国与中东欧国家贸易额年均增长8.1%，双向投资规模接近200亿美元，覆盖领域日趋广泛……
以宁波为例，2024年，宁波对中东欧国家进口额达121亿元，较2014年增长7.5倍，年均增速为23.9%，占全国比重从1.4%跃升至5.5%。
宁波舟山港与中东欧五港海运航线集装箱运输量较10年前增长2.3倍。中东欧食品进口绿色通道把通关时间压缩了40%。
笨功夫，慢变量，宁波砝码不断增加。
在本届博览会上翩翩起舞的各国青年。(博览会执委会供图)
从“买卖”到“共生”
视角，一路向西。
今年3月10日，塞尔维亚洛兹尼察。
敏实集团举行新工厂开业典礼，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亲临现场致辞，称期待其未来能为塞尔维亚带来经济繁荣与更多就业机会。
对这样的“国家级期许”，没人感到意外——自2021年起，来自宁波的敏实集团已在塞尔维亚直接创造3500个本地岗位，去年营收突破7亿元，成为欧洲汽车产业链的关键一环。
近年来，经济全球化虽屡遭逆流，宁波与中东欧国家的合作却展现了更强的韧性。
2019年，作为中国唯一面向中东欧的国家级机制性展会，首届中国—中东欧国家博览会花落宁波，首届展会以“深化开放合作、携手互利共赢”为主题，奠定了中国与中东欧双向奔赴的情感基调。
过去怕“水土不服”，现在主动“改良土壤”。
在宁波，一场静默的变革已持续四年——全国唯一的中国—中东欧海关信息中心累计发布中英文政策信息和指南2万余篇，宁波海关作为维护单位，将中国和中东欧国家贸易动态及相关指数向全球开放，网站访问量超360万人次。
这种“共生逻辑”甚至重塑了贸易本身。
5月15日，全国首创的“1欧元飞中国”洲际快递在宁波完成了首单。
这一模式由中东欧商品采购联盟与顺丰合作，每周三班直航，将每公斤货物运费从1.5欧元到2欧元降至1欧元。依托这一空中通道，能让高附加值、销售期短的小众中东欧商品，最快4天便可抵达消费者手中。
“最初只想卖商品，后来发现是在建一座‘桥’。”中东欧商品采购联盟执行会长陈威君说。采购联盟扎根宁波，一头连着中东欧，一头系着国内大市场，联盟120多家成员单位在波兰、罗马尼亚、匈牙利等地布局的仓储网络，能一口气解决买家、卖家和货源的难题；与顺丰强强联手，则解决了中东欧商品尤其是食品运输的痛点，以销定购，企业可以放心“海淘”。
波兰香氛品牌NOU的展台上，百元价位的文艺风香水已被抢购一空。“不和大牌拼溢价，专攻小众细分市场。”负责人陈女士说，品牌已相继入驻宁波中东欧国家特色商品常年馆和深圳的K11商场，年销售额500万元。
不远处，阿尔巴尼亚果汁Ballkan同样收获满满。品牌专为中国市场作了生产线的调整，在风味上进行改良，主线产品降低酸度，还和中国的食品加工企业建立了合作，推出非浓缩还原汁(NFC)系列。
“哪里有需求，哪里就有生意。”展商哈伊代尔利咧嘴一笑。
跨山海，启新程，宁波自有“黄金公式”。
从“硬联通”到“心相通”
红膏炝蟹的咸鲜与巴尔干肉肠的醇厚碰撞，雪菜黄鱼的鲜香与古拉什牛肉汤的风味交织……5月21日，一场在宁波老外滩举办的百人长桌宴，带来了“舌尖上”的相遇，也拉开了博览会人文交流的序章。
斯洛伐克驻华大使彼得·利扎克估计怎么也想不到，本届展会最令他“出圈”的人文交流竟是一场乒乓球赛。
22日下午，斯洛伐克主宾国开馆仪式的现场，当记者金鹭拨开层层人群，找到聚光灯下的彼得·利扎克先生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位一周前曾在北京与他切磋乒乓球技术的记者。
“你最近有好好练习乒乓吗？”他笑着打招呼。
“当然！您的扣杀视频已经火遍宁波了，全平台点击量近千万。”金鹭边笑边送上了一份特殊的礼物。装裱好的《宁波日报》“首席访谈”版面，报眉印着他的头像与那次专访的语录——“斯洛伐克愿与中国共拓新能源汽车赛道”。
人文交流不仅跨越了地域与语言的界限，亦是构筑民心相通的桥梁。
在中东欧主题图形印特展上，一名来自阿尔巴尼亚的参观者一眼就认出了印章上刻的是他们国家民族英雄斯坎德培。“我们的英雄通过中国的篆刻艺术呈现，真的太神奇了！”这位参观者说。
西泠印社理事林尔介绍，展览作品将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标志性建筑、景观、代表性人物及文学艺术符号，巧妙融入中国传统篆刻艺术形式，以金石韵味展现中东欧14国文化元素，“这些方寸之间的印记，既是各国历史文化的凝练，更是文明互鉴的鲜活见证”。
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合作的未来，还深植于一次次文明互鉴的成果之中。博览会期间，宁波—中东欧国际文化与艺术交流中心正式启动，103所院校和单位参加了一系列教育合作交流、青年科技人才交流活动……
“斯洛文尼亚有句谚语，叫作‘分享的喜悦是双倍的喜悦’。”斯洛文尼亚国民议会副议长霍特表示，中东欧博览会不仅是一场商品交易会，更是共同成长的催化剂。希望以此为契机，开放对话、互学互鉴，进一步拓展商品及服务领域贸易往来，共同构建充满韧性与创造力的未来。
当波兰前副总理雅努什·皮耶霍钦斯基第四次来到宁波，他的表白更加直抒胸臆，“这里像我们的第二故乡”。
相知无远近，万里尚为邻。
今年是中欧建交50周年，亦是宁波深度参与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合作的第11年。
11年来，这场“国家级实验”回答了三个时代之问：
开放何以可持续？
——不止于政策红利，更在于生态能力。
从中东欧国家特色商品常年馆到“1欧元飞中国”洲际快递，从海关“政策超市”到青年创新创业大赛，宁波将4天展会转化为365天永不落幕的博览会。
正如共建“一带一路”的生命力，在于其让规则互认、民心相通。
合作何以抗风浪？
——不在规模大小，而在根系深浅。
疫情期间，敏实塞尔维亚工厂保障了汽车零部件供应链不
断；去年底，“中欧快航”刷新长三角到欧洲最快速度……
在一次次外部风浪中，宁波舟山港亦以“硬核实力”不断证明其不仅是物流节点，更是危机中的稳定器。
文明何以共处？
——无需刻意求同，但求相互照亮。
当匈牙利VR乐园在宁波开出中国首店，当波兰牛奶成为长三角主妇的烘焙标配，当塞尔维亚宠物保健品进入中国超市，一条超越地理的“新丝绸之路”已然浮现：不追求整齐划一，而是让不同文明在碰撞中生长出新肌理。
当中欧建交半个世纪的钟声敲响，宁波用11年的时间证明：全球化从未退潮，只是换了航道。这条航道不依赖霸权与对抗，而是依靠产业链的韧性、文化的共情与规则的互信。
正如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的诗句，“同一颗星球让我们近在咫尺”。
在这颗星球上，宁波与中东欧的故事，正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最生动的注脚。
甬派客户端宁波日报记者 单玉紫枫